秋月

澡堂

周五的晚上,月亮孤零零地挂在天上,洒下皎白的月光与城镇点点灯火辉映,照亮每一个工作人回家的路。像褪去枷锁似的将一周工作的烦恼与苦闷丢掉,转过喇叭开到最大的音响店,只做早餐的关了门的面条店,边抽烟边卖酒的烟酒销售,链锯齿轮下闪耀着火花的五金店,还有开了几家超市都已没落收场,宣告曲终人散的空门面,是以高科技手段,无需爆破的正在修复的大桥下,朴素而洁白的灯光打亮的四个大字“平山浴场”。旁边两个烧热水的锅炉像山峰似的巍峨屹立,里面的热水可以荡涤每一丝尘埃。

来到澡堂大厅,只有花岗岩柜台,后面是面色黝黑的戴着眼镜的老板,边上三把连体铁椅,正是大型医院用的那种,仿佛只有孤独坐在上面。墙上的电视机里的影像无力地吟唱,唱着在岁月变迁,沧海桑田的大地上,一代人的执念与厮守。一切,和正在被高级洗浴漫温泉会所蚕食的大澡堂。它们被冠以“不卫生”“传染病”等等不正当名号,澡堂里的热气似乎模糊了霓虹灯招牌。

拿了拖鞋,推开厚重保暖的帘子,走进更衣室。淡淡的土黄色衣柜,做旧的墙壁,暖黄色灯光与暖气,像是来到了温馨的大家庭,每个人都是挚友。一丝不挂地走进大澡堂,模糊的热气仿佛让你刚刚来到这个世界,像是从母亲肚子里来的那样一丝不挂,只是你长大了,没有像那时一样哭哭啼啼。脚先踏进炙热的水里,接着慢慢坐下,臀部贴近淹没在水里的台阶。一动,整个身子滑进水中,只有脑袋探出在外面。目光所及皆迷雾,浴灯照亮身旁物。不由得轻松惬意地喘一声,忘记压力与烦恼,此刻与水交融。没泡过温暖的大澡堂的人,此刻的享受刻骨铭心。

小心地起身,走向汗蒸房。里面木质的座椅的香气被蒸得肆意蔓延,几块岩石在汗蒸炉的炙烤下散发热气。若舀一勺水浇上去,马上便像油锅一样炸开,跃动,发出“滋滋”的爆裂声,也带来了更多热气,它们已白色呈现,飘飘然旋转而上,触及顶部后四散开来。

带着满身汗,皮肤的油脂与脏东西似乎会顺着汗液流淌出来,也给搓澡师傅带来了更多的方便。躺在搓澡床上,仿佛成了俎上鱼肉,只是和蔼的师傅只会洗净你,不会要了你的命。精干的师傅也脱得一丝不挂,那层隔膜仿佛也荡然无存了,只有你们都融化在水雾交融的澡堂内。师傅开始搓澡,耐心地询问你会不会疼,要不要轻一点。很快,你的全身红彤彤的,但那一身久存的污垢也消失不见了。你再次走到喷头下,丝丝的水流让你有了家的感觉。洗头膏沐浴露,洗面奶护发素。你洗得干净了,仿佛是浑然天成的美玉。外面的师傅帮你裹好浴巾,擦干最后一滴水后,你穿上衣服拿了鞋子出门,回到了现实世界。

大桥下的浴场仍旧在用洁白的灯光和高耸的锅炉向你招手,月光依旧皎洁明亮,路灯也一盏盏点亮。行迹匆匆的人群,川流不息的车辆,日新月异的时代,浮华躁动的社会。多久没这样荡涤过污垢了?推土机在开工,大桥在被修理。穿过无人的门面,五金店,烟酒销售,面条店,音响店,小小的浴室仍厮守在那里,诉说着一个城,一代人的回忆;告诉你,这里便是你温暖的家庭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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